可是,所有汹涌袭向他的恶意,都是真的。
这世间,唯一照亮他的温暖灯火,却是假的!
屋中香雾越来越浓,段冽捂住额角,头莫名绞痛。
许是动怒,他眼瞳泛出点点猩红,看起来有些可怖。
段封珏凉薄地别过眼,平静道:“段冽,这些年,你当真以为我嫉恨讨厌你吗?你错了,没人会排斥一条忠心耿耿的狗。你应该很难想象,从你到西雍的第一天,你就已经成为了我父亲的猎物。你想想,像我爹这种困顿封地、濒临绝路的人,哪怕拽住一根浮萍,都当做救命稻草。只是没想到,他随便拽住的你,居然不是一般的稻草,而是一柄锋利尖锐的宝剑。于是他兴奋地想把你培养成复仇工具,他处处待你好,为你搜罗全西雍最好的先生剑客,骑射御礼样样不落。他希望你能成为他手中的刀,指哪刺哪。但他那套路数不行,像你这样自负骄傲的人,怎会甘心成为别人的刀?你太有主见,你永远都成不了一柄单纯的利器。所以,怎样才能让你无论飞得多远,都飞不出西雍呢?”
窗外黑透了。
段封珏恶劣的笑容,在烛火下,始终挥散不去。
段冽头愈来愈痛,耳畔的声音,像是从遥远天外传来,带着重重回音。
但落在他耳畔的每个字,却又出奇清晰。
段冽不笨,他学什么,向来一点就透。段封珏的意思,他不可能听不懂?但是,怎么可能?
指甲不知不觉嵌入手心,鲜血一滴滴坠落在地。段冽像是感觉不到痛,指尖甚至触到森森白骨……
耳旁,段封珏还在说:“一只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可怜虫,哪怕从指甲缝里漏出点善意给他,他都将之视作天上星月,紧紧捧着捂着,生怕摔了。”
段封珏说,“缺爱的人总是喜欢犯贱,其实不过是场自己感动自己的笑话罢了。”
段封珏说,“你就该有点自知之明,你的世界既然生来黑暗,凭什么以为还能遇到光亮?”
段封珏说,“认命吧段冽!西雍能有现在,都是你的功劳。就用你生命最后的余热与花火,来为西雍铺一条锦绣之路!也好全了你这场悲剧又荒诞的人生……”
屋中香气缭绕。
段冽如同置身迷雾,他血红着眼,想找条出路。
往前,段冽忽然看到母亲,她半吊在空中,像挂在树梢的断线风筝。她眼底满满都是恨意,凄厉痛恨道:“都怪你,都怪你和他,是你们毁了我一生!你们赔我的一生。”
段冽仓惶后退,看见段询坐在龙椅,他满脸不耐,神情漠然又冷酷:“得了这种病,还不赶快给朕赶出宫去?贱人留下的种,就是不干不净,死了才好。”
他向左逃,老凉王突然出现,他眉目慈祥地牵着他往前走。走着走着,却陡然揭下面具,露出恶鬼般的白骨骷髅,然后伸出利爪直取他心脏。
段冽头痛欲裂,他捂着脑袋,像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转。
一张张充满恶意的脸,将他四面包围。他们不停地控诉、叱骂。
他们说:认命吧段冽!你生来就不配拥有爱!没有人爱你啊,你这只可怜虫……
段冽无处可逃,他咆哮着,怒吼着。
他眼瞳彻底沦为猩红,红得仿佛能滴出鲜血。
望着疯疯癫癫的玄衣男子,段封珏后退数步,他面无表情拍了拍手,屋顶突然降下一个铁笼子。
它精准将玄衣男子囚在其中。
香薰燃着,段冽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。
他死死抓住囚笼铁柱,神经兮兮地望着周围,面色时而惊恐、时而恼怒,还不时落泪哭喊。
那绝望悲痛至极的模样,让人不忍侧目。
“不愧是蛊罂魔花!”段封珏收回视线,他扯了扯唇角,嗤笑道,“居然能让段冽这么个意志坚定的人,都沦陷在阿鼻地狱,忘了自己姓甚名谁。不过也幸亏对象是段冽,他看似冷硬坚强,却善良又软弱,说到底,他只是个被俗世情感所困的可怜人罢了。”
幕僚不知何时出现,他站在段封珏身后,担忧道:“郡王,刚收到消息,献花的人突然从西雍消失了。”
段封珏眉梢微挑,似是愤怒,但很快,他冷笑道:“跑了就跑了,咱们手里的够用就行。今晚你们给肃王熏染整夜,第二天上午,把他拉到衢城最繁华的街道,让全城百姓好生看看,他们视作神明的战神殿下,究竟被大威昏庸朝廷,残害成了怎般凄惨模样。”
幕僚拱手称是。
段封珏冷眼望着囚笼里的段冽,然后转身面向窗外,他做作地以袖擦泪,轻微哽咽道:“段询当年不仁,篡夺皇位,谋害无数忠良。有其父必有其子,二皇子段璧心胸狭隘,容不得战神出世夺他光芒。遂以剧毒摧残肃王,使其状若癫狂。这样卑劣不义的朝廷,早已腐朽不堪。但凡英勇贤能之士,俱该举起手中旗帜,为铁骨铮铮的肃王,为功勋显赫的这位大英雄,讨回一个公道。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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