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不觉,所有矿工都已散去。
暮色袭来,容陵孤身在枯树下站了许久。
忽然,容陵唇角勾起一抹惨淡又狼狈的笑。
呼啸的山风里,容陵几乎大笑出声来,他笑自己自负猖狂,笑自己拿不起又放不下。
或许,他就是太看得起自己。
又或许,他以为他足够了解丹卿。
他们曾相爱,曾拥有许多难忘的回忆,所以容陵笃定,即使丹卿恨透了他,也不会轻易忘记他。
毕竟丹卿重情、念旧。
于是容陵一边恐慌忐忑着,一边又颇具信心。
就算丹卿会爱上别人,那一定也是很久很久以后。世事难料,兴许到那时,他们之间的阻碍已然消失,又或许,他还有重新挽回丹卿的机会……
容陵啊容陵!
你想得真美。
容陵不由在心底唾弃自己,可惜,万事万物,不是什么都能顺着你的心意运转。
夜浓如墨,一轮皎洁的月孤悬于高空,洒下凉薄似雪的莹辉。
容陵失魂落魄地转过身,他步履紊乱、时沉时轻,整个世界都仿若失重般颠簸摇晃。
他早该认识到,在他决定放手的那瞬间,一切都结束了。
凭什么他让丹卿受尽折辱伤害,丹卿还会想着他、念着他?但凡这只狐狸不蠢不傻,便该洒脱放手,重新去追求更幸福快乐的未来。
果然,丹卿是聪明的狐狸。
他痛痛快快地不要他了。
容陵的心痛得都在滴血,偏偏一切全是他咎由自取,他无处恨,也无处怨。
什么守护苍生,什么九重天,什么魔域,又或是那些失踪的无辜仙人,在这一刻,全部无足轻重。
容陵脑海里那根时时绷紧,被命名为“理智”的弦,轰然断裂。
他承认,他低估了丹卿对他的影响力。
原来,绝望无助的滋味竟这般可怕,它能粉碎你身体里的每一分灵力、每一丝气血。它让你丧失斗志,甚至是活下去的希望。这世间的好与坏,和平与崩塌,似乎也都变得不那么重要……
不知不觉,等容陵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,他已经走进一间酒铺,点了满桌酒水。
坛坛罐罐的烈酒将桌案占满,引诱着他去品尝,去暂时麻痹所有的苦涩与疼痛。
人在哀悲绝望之际,所谓的心理防线,只是一堵纸糊的墙。
容陵只顿了一息,便再无犹豫地抱起一坛酒,仰头饮尽。
窗外灯影幢幢、熙来人往。
他们有多热闹,这里就有多清冷寂寞。
容陵面不改色地将烈酒饮尽,离去时,连店小二都赞他好酒量。
出了酒铺,容陵站在宽阔的街巷中间,一动不动。
他其实有些醉了。
若不用仙术驱散酒力,神仙也是会醉的。
然而酒意从不能驱散悲伤,它只会让人心底深处的欲望浮上来,成千上万的加倍发酵,最后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。
容陵再清楚不过,他就是在借酒发疯。
他就是想为自己的冲动行事,找一个可以推卸责任的理由。
所以,容陵挨家挨户的,直接用双脚,走遍了此处所有的仙家客栈,他得找出丹卿,亲口问问他,他到底哪一点比不上那个斯斯文文的小白脸?比修为,他一定没有他高深强大;比相貌身材,他岂会逊色于一个小白脸?还有,那小白脸肯定没有他爱他、在乎他。
因此,他不能对小白脸笑得那么灿烂。
就算另找,丹卿也得找个处处比他容陵强的。
不然他不答应,绝不答应。
容陵好似抓住一个正当的把柄,莫名有了底气。
他走了十几条街巷,终于在青碧街路口,遇到了丹卿。
这一刻,万物好似都隐去踪迹,容陵专注深邃的眼眸里,独剩那抹灼艳滚烫的红……
凌晨已过,街上依旧仙来仙往。毕竟神仙不需要夜夜补眠,所以哪怕是晚上,街市或交易场所,与白天也没有任何区别。
丹卿和姬雪年一前一后,行走在熙攘人群间,相比于方才的激动高昂,丹卿此刻的情绪,显而易见的低迷许多。
他微垂着头,眼皮无精打采地耷拉着,仿佛什么都提不起他兴趣。
刚刚,在韩管事的带领下,他们已经拜访完另六位包矿的修者。
此次凫丽郡之行,丹卿本是为了寻找容陵,虽然途中意外邂逅白帝姬雪年,还要帮着他找堂弟,但从另种角度看,两者并不矛盾,甚至息息相关。
丹卿有种极其强烈的预感,容陵也在此次进入黑崖的队伍之列。如果他是容陵,以赌矿作掩饰,堂而皇之地进入黑崖深处,难道不是最好的一种形式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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