检查结束以后已经是傍晚,工作日的城市,太阳落下,霓虹灯亮起时,道路上行驶的车辆缓缓地慢下来,排起了让人焦躁又无可奈何的长龙。
穆盛无聊到极致,他计算着时间,从开车一分钟,停五分钟,到现在开三十秒,停十分钟,车辆尾气被隔绝在外面,很快被开春的冷风吹散,穆盛扭头看了一眼在座位上睡着的穆恒,脸有点红,于是他把自己这边的车窗打开一条缝隙,前面的车动了,他开前了一段,又跟着停下来。
“唔……”
穆盛在一种游离状况外又神经绷紧的状态中,他去看穆恒,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地拧起了眉头,穆恒的下半张脸藏在盖在身上的风衣中,但穆盛还是能看得出他在不安。
应该是做噩梦了。
脑子里分析穆恒做噩梦的原因,方向盘上的手已经握住了穆恒的手:“父亲?”
穆恒眼皮动了动,穆盛加大了手上的力气:“穆恒。”
穆恒蓦的睁开眼睛,穆盛皱了皱眉头,如果没看错的话,养父在睁开眼看到自己之后,眼中瞬间出现了害怕。
“做噩梦了?”
穆恒征愣片刻,摇摇头,随后又点点头:“好像是……不过忘记梦到什么了,我说梦话了?”
穆恒用力握了握他的手,指尖是暖的,松开,用手背抚摸他的脸庞:“没有,你太累了,今天晚上回去早点睡。”
穆恒睡醒后的眼睛在路灯下熠熠发光,穆盛手指在他眼尾轻轻地抚过,他突然移开目光,目视前方:“嗯,车动了。”
堵塞的车龙有了松动迹象,穆盛转回去专心当司机,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之后,龟爬的速度终于变得行云流水般畅通无阻起来,司机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。
穆恒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,震惊?愤怒?还是开心?没有,没有开心。那不是开心,多年来终于等到的结果,是他最想要的结果,只是途中出了一点差错,他没料到穆盛对自己的感情,没料到自己和穆盛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这个变数太大了,大到他和穆盛再也回不起了,再见到那个人,也没有了当年的感觉了。
其实就算没有穆盛这个变数,他和那个人也回不到从前了。
穆恒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风衣,不知道穆盛什么时候盖在他身上的,他睡得身体有点麻,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,活动了一下手脚,把下巴缩进风衣衣领。
穆盛和那个人太像了,从外貌看,似乎和记忆中没什么变化,又仿佛判若两人,穆恒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有一种时光从来没有消逝过的错觉,但下一秒他就迟疑了,因为那个人和从前又是那么的不一样,他不敢相认。
秦治似笑非笑地看着穆恒:“不认得我了?”
他们站在有些吵杂的医院走廊的转角,两个男人面对面地注视着对方,来往的人不由得好奇地瞄上一眼,再行色匆匆地背着他们离开,穆恒不大喜欢医院,他不知道医院的墙壁是否有消毒,但此时他的肩膀轻轻地靠在墙壁上,默然地看着这个消失了十几年的男人,冷淡道:“认得。”
穆恒突然觉得,这个男人,真的太不负责任了,他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,但是感觉第一次这么强烈,第一次这么肯定。
仿佛从前这个人在他心目中有千万重滤镜,直到出现之后才碎裂,或许和穆盛关系转变之后就开始了,只是缺少一个确认的机会。
秦治微笑着问:“生病了?那里不舒服?”
穆恒:“没有。”
秦治没纠结:“那一起谈一谈?”
穆恒正要说话,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,他低头一眼,是穆盛。
他随手接了电话:“在医生那等我,这就来,没什么,迷路了,然后去了洗手间,没事……放心吧,嗯,好。”
秦治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手里的电话,笑容愈发耐人寻味,等到穆恒挂了电话,他道:“你男朋友?”
穆恒手里的电话差点飞出去,他紧紧捏着电话,不知道为什么因为秦治的这一句话心脏激动地跳动着,他道:“是你儿子,你的亲生儿子。”
秦治显然没预料到是这个答案,他沉默了好半晌,才默默道:“我和你的?”
穆恒:“……”这个想法是怎么来的,他有表现出怨妇的样子?
穆恒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:“你果然不知道,是你和你们老大义女的儿子。”
男人毫不在意地“哦”了一声。
“其实你不用管,那义女是出来卖的,没经过我同意就把孩子生出来,当时我还打算……”说到这,秦治可能是觉得这些话没必要说,便省去了,“都这么大了,看来你们相处得挺好。”
“到了。”穆盛解开安全带,穆恒好像没听见他的话,一动不动地发呆,他便探过身子替他解开安全带。
穆恒回过神来,双手抓着穆盛的衣服,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,穆盛解开安全带之后并没有挪开位置,直直地看着穆恒。
“看着我干什么?外面冷,衣服穿上吧。”
穆盛接过衣服,没穿上,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抱住穆恒,“爸爸,你是不是不愿意?是不是……”
把话说出来,穆盛又觉得有点多余,于是住了嘴。
“你又不是思春期少女,怎么那么喜欢胡思乱想?”穆恒抬手摸了摸养子的头,触手的头发有点硬,很像它们的主人,但穆恒知道穆盛心思很敏感。
他的小腹轻轻地覆盖上一只手,就在三个小时之前,他们从医生那里得知,穆恒的身体里孕育着一个孩子。
他的衣服下摆被撩起,温热干燥的手掌贴着肌肤覆上肚皮,车库里灯火通明,白炽灯明晃晃地照亮了穆恒裸露的肚子。
“干什么呢?”穆恒不尴不尬地拉下衣服,“还没成型,瞪大眼睛你也看不出来什么。”
他的肚子还是平坦的,薄薄的腹肌,看着可性感了,性爱的时候,穆恒有时候会缱绻地亲吻他的身体,用温暖的唇舌舔舐他的肌肤。
穆盛固执地再次撩开他的衣服,贴心地把空调的出风口对准穆恒,其实穆恒不冷,车子内有暖气,而且他的身体因为穆盛的动作有点升温。
“我没准备好,”穆盛似乎有点说不出口,“我还年轻,还没准备好要孩子。”
穆恒先是毫无反应,嘴唇开始微微颤抖,他想说什么,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了一样,穆盛笑出了声:“骗你的。”
穆恒愣了愣,怒道:“一边去!”
他拉开车门,大踏步往前走,穆盛在后面笑眯眯地追上去,把风衣披在他的身上:“别气别气,我就开玩笑,谁让你表现得那么犹豫不决,害我回来的一路上担心受怕。”
穆恒和养子嬉笑怒骂起来,心底里却沉重起来。
那天以后,秦治就没在穆恒面前出现过,大概过了几个月,穆恒已经待在家里养胎,他和穆盛除了工作之外就是即将来到人世的孩子,那个男人的出现就好像一场梦,穆恒还记得,但是已经不会刻意记起,直到他接到一个电话。
很少人知道穆恒的私人电话,工作的时候可能会有些比较熟悉的生意朋友打给他,但是现在除了穆恒的电话之外,他很少听到那个手机响起,所以这段时间听到手机响的时候,不会有意识地看来电显示。
穆恒接了电话,对面的声音却不是穆盛。
“你是……秦治?”
隔着电话的声音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,有点不真切,对面的人轻声笑了笑,“这么快就忘了我了?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?”
说完了穆恒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多余,秦治想要知道的话,有的是办法,于是他道:“有什么事吗?”
穆恒意料之外的冷淡,这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。
这个人回来了这么久,却不愿意抽出一点时间见一见亲生儿子,开始的时候,穆恒每天都活在责问自己良心的生活中,到底要不要告诉穆盛他的父亲回来了?要不要安排这两个人见面?
这是他之前十几年的人生中都在考虑的问题。
但是现在他多了一层顾虑,秦治的到来会不会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?如果会……只要有这个可能,穆恒就做不到心无芥蒂地让这两父子相认。
他默默地想,自己真是个自私的人。
秦治没回答,他道:“算算我们也是好久不见了,当年你还小,身高长到和现在一样,但是气质完全不一样。”
那个时候的穆恒,刚成年,有着还没退去的青涩,防备心很重。
穆恒心下了然,知道这人是有求于他,心中感叹,便道:“秦治,开门见山吧。”
秦治道:“见一面吧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见面的地点是穆恒选择的,他避开耳目,选择穆盛不在的时间段,穿着很宽的大衣,勉强藏住了怀孕的肚子。
穆恒一贯是个省事的人,不喜欢寒暄听客气的话,以前的秦治也是这样的,虽然秦治在掩饰,但是穆恒这些年看过太多的脸孔,他看得出秦治在着急,终于,秦治说希望租用他们的码头。
“说是租,那么我们也不会白用,钱是会给到位的。”
穆恒瞬间明白了对方是要走私,和他做正当生意的话大可不必和他亲自谈。
“可以,回头会让公司的人和你接触。”
秦治嘲谑地说:“穆恒,你知道我什么意思。”
就是因为知道,才不可以明着答应。
穆恒:“当然,我也是生意人,有钱赚我当然不会拒绝。”
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,空气仿佛凝固一般静止。
这次他们不欢而散。
但是秦治并没有放弃,三番四次的终于被穆盛知道了,但他不知道的是对面那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。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那个人真的只是朋友?哪个朋友整天这么纠缠你?”
穆盛快要抓狂了,他查不出那个人是谁,对此,穆恒表面上很淡定地撒谎:“真的是只朋友,我们很久没见了,这次他拜托我帮忙,但是我拒绝了。”
很久没见?穆盛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,但是没往深里想,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,他问道:“你那个朋友……”
“唔……”穆恒面有难色地捂着肚子,“小盛,我有点不舒服。”
穆盛脑子里的疑问霎时间消失,他神色慌张地照看他那既是父亲又是孕夫的男人,穆恒觉得自己在装痛这方面演技是挺拙劣的,但是架不住每次穆盛都信了。
这一招果然好使。
穆恒被安抚在床上:“季茜茜和你怎么样了?”
穆恒一愣,脸色坦然:“也就那样,项目差不多到尾声了,我和她负责的地方不同,公司另外的人和她接洽。”
穆恒加重了语气:“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。”
穆盛委屈:“可是我和她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啊。”
穆恒一脸你就给我装吧的表情,穆盛挠了挠头:“我只是暗示,暗示一下而已,那个时候我需要她主动,是为了让你吃醋。”
穆恒怀孕这件事占据了穆盛全部的心神,加上公司第一次让他处理那么大的项目,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他忙的,季茜茜没来找他,穆盛认为她多多少少都想通了。
直到两天之后,他深夜回家被告知穆恒下午出去之后还没回来,冯姨大吃一惊:“什么?穆先生不是和你在一起吗?”
“没有,”穆恒一脸凝重,“他什么时候出去的?”
冯姨满脸惊慌:“是……是中午吃完饭之后,好像是一点多就出去了。”
*
“你这样没有意义。”
穆恒被绑住手脚扔在太妃椅上,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停来回踱步的秦治,对方刚打完了电话,对面的情况显然很糟糕,以至于挂了电话的秦治狠狠地踢了一脚墙角。
闻言,秦治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穆恒:“落井下石?”
“冷静一点,秦治,怒气没办法解决问题,你比我清楚,当年你是这么教我的。”
“我问你,那批货,为什么,没有了?”
眼前这个胡子拉碴,脸色憔悴的男人,穆恒很难把他和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联系到一块儿去,他摇了摇头,似乎是否认,又似乎是想把从前的回忆甩出去。
“我不知道,秦治,你不该怀疑我,我感谢你救过我这条命,感谢过你教过我,我替你养了十几年的儿子,找了你十几年,你说是为什么?”
秦治慢慢平息下来,他好像有点动容,但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,讥笑着说:“我的儿子……啊,还真是感谢你,不仅养大了他,还愿意为他生孩子,我说──”
他走近穆恒,伸出手碰了碰穆恒的发烫的脸颊:“你是不是把他当成是我的替代品了?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我。”
穆恒瞳孔一缩。
秦治勾起嘴角,穆恒的肌肤异常的细腻,对方躲开他的手,但是被限制了行动的穆恒无法逃离秦治的掌控,秦治的手顺着他的脖子潜进衣领,慢悠悠地说:“顶级Oga果然与别不同,怀孕了还会发情?难受不?”
太妃椅刚好只能躺下穆恒一个人,他不方便移动,地方就那么多,他很快就被秦治逼到死角:“秦治,冷静一点。”
穆恒记得医生在初时跟他说过,因为他的身体不太一样,和别的Oga相比更加敏感,孕期可能会发情,但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,穆恒一直在家,没把这当回事,想不到……
他俊美得耀眼的脸庞露出隐忍的神色,和平日冷峻的他形成巨大的反差,那冷结成冰的眸子表面化成了晶莹的水汽,眼眶有点泛红,要哭了一样。
把这样的人弄哭了,大概是很好看的吧,秦治这么想着,手上的动作便愈发放肆起来,“你这样的人怎么就愿意委身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下呢?”
穆盛的脸和秦治太相似了,但穆恒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不同的两个人,如果是秦治要和自己做那样的事情,只要想想都一阵恶心。
“不,放开我!秦治!”他被麻绳绑在身后的双手不住地挣扎,手腕大概破皮了,伤口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生痛。
“在我面前还装什么?不是一直喜欢我么?”
穆恒嗓音暗涩,颤抖着声音说:“就算……就算我喜欢过你,也不代表你可以对我做什么,更何况我早就对你没感觉了!”
“哦,是吗?”
穆恒在挣扎中被扯开了衣领,秦治捏着他的下巴,抚摸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精致的锁骨,感受着手下的颤抖。
“怀孕的我还没试过。”
只是一个孕夫而已,肚子高耸,但该死地有吸引力,秦治对穆恒没什么感情,但是这样的人躺在身下给自己玩弄的话就很有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