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姨的身子一下一下向前倾着,以为要倒的时候,她的手就刚好拍在大腿上,用力一撑,复又坐直了,继续强忍着悲伤对他们诉说道:“然后么,市里的警察来查案子了,我记得清清楚楚,我跟你们讲,清清楚楚!他们来的第十一天晚上下了场暴雨,小乙担心我没带伞回不来,准备到镇口接我的,就小丙一个人在家,谁知道凶手直接找上门来了,说自己是警察,问小乙去了哪里——小丙以前生病把脑子烧坏了,他哪里分得清,还以为对方真是警察呢,这一说——出事了!”
陈乙的尸体是在厂房后头的树林里发现的,依旧是用袋子装了,没有头。陈丙失去了两个亲人,病得更加严重。
“小丙一直怪自己,也恨上了警察,我怎么跟他解释都没用,他有自己的逻辑,但是警察同志放心,我们一定会尽我们所能地承担责任。”
陈丙作为精神病人,对外界事物的认知有限,然而对亲情的感知能力却并不弱于正常人,他的世界的结构是一个稳固的叁角形,姑妈、大哥、二哥是叁个顶点,缺一不可,而在案发之后这个图形平白少了两个角,变得不成样子,勉强立住了,也再经受不起任何一点风吹草动。
洛川道:“节哀。”把手边的纸巾推了过去:“您是自己一个人把他们带大的吗?”陈姨直接用袖子揩干了眼睛:“那个年代嘛,带一个孩子就很难找人结婚了,何况我家里有叁个……他们当时那样小,我也怕找到不好的人,万一觉得不是亲生的就随便打骂,我怎么忍心……后来想想吧,我一个人又不是养不活他们叁个,家里条件再差,就是吃米粥也喂得饱他们呀,我干脆一直这么着好了。”陈姨捏了捏自己的膝盖:“趁着,我还干的动,多干几年,攒下些钱留给小丙。”
陈姨站起来继续去收拾东西,洛川觉得一直坐在这儿不合适,便领着王植到屋外头等,出去后,王植往立柱上一靠,闷闷不乐地揪着笔记本里露出来的那小段书签带。
“怎么了?”
王植故作深沉地仰起脸:“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,很无力……即便抓到了凶手,我们也没办法让一个家庭恢复原样。”洛川也学他靠在了柱子上,抬起头从天井里向上望去:“但要是没有我们,谁还能给不明不白死去的受害者和家属一个交代呢。”
“虽千万人吾往矣……”
洛川没再说下去,笑着摇了摇头,只道你再多工作个几年就会明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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